朱自清的《背影》的阳光,也催生了无数煽情文章,但还没有见到一篇能与《背影》相项背的。究其原因,是《背影》的场景太平凡,太普通,太真实,人们不用去琢磨作者的创作手法,
就感到了朱先生用它传递出来的深邃情感。
《蟹黄》应纳入《背影》型文章,但读了《蟹黄》,我也觉得有点硬东西哽在喉里,不吐不快。
每年都要吃一两次大闸蟹,对蟹黄太熟悉了。“遥知涟水蟹,九月已经霜,匡实黄金重,螯肥白玉香”。黄金般的蟹黄并非蟹卵,它比蟹卵含有更多的各种化学物质,因而比蟹卵更软和多汁。
千里迢迢孝敬老母的,定是好蟹,姊妹众人争相往母亲碗里夹送的,定是好黄。这样的美食,入嘴即化,其乐无比。谁知这佳肴,含在九十多岁老人的口中四个小时以上(晚饭到半夜),硬不可嚥,
老人不得不夜半起身,用滚水再煮,然后食之。这样的场景,实在使凡人不解,那个硬物从何而来,是个什么性质的东西?不想清楚,这颗理工头脑不得安生。第一种可能,老人无意中吃进了蟹壳,
误以为是蟹黄,但这与“用滚水再煮,然后食之”相冲突。第二种可能,那是板结了的坏蟹黄。这又与千里送蟹,姊妹认真挑黄有逆。如果是坏蟹黄,其有强烈异味,老人是见过世面的,定能辨别,
不可能为了母子情,口含异物半日,最终还是煮了和水吞下。第三种可能,是蟹卵。但蟹卵的大小如沙,不可能“咽不下去”,老人吃完饭,漱口喝水都可能把它们冲掉。第四种可能,
遇到了千万分之一的小概率事件,此蟹发生基因突变,生成一种特殊物质,在37度体温中4小时不溶解,无异味,在高温下溶解成“黄乎乎”状,可食(因为文中没有提老人食后生病)。
四种情况看来都不能把事情说园,使僵直的我怀疑它是不是真实的事件,因为在上帝创造的真实世界里,逻辑和常识是环环相扣的。
不管散文还是小说,如果作品的中枢事件(文学术语“文眼”)使人生疑,作者的表达意图便大打折扣。
将以上想法与家人提及,彼曰,微信朋友圈发的东西,较什么真?是的,微信朋友圈是闲人无聊时瞎逛的处所,不是建功立业,让人名扬千古的地方。例如今天,早上9点饭毕,上完厕所,
等待12点的饭还有3个钟头,便逛一逛朋友圈,写这篇随感。
(2018年9月)
(附文)
石头:蟹黄 —— 祭远在天堂的母亲
岁末,又一次回筑为母亲做寿 ——这次是鲐背之年了。我带去寿金,新买的毯子,还有老太太一直喜欢的大闸蟹。
不想兴师动众,家中小聚。姐姐来炒了两个菜,我将螃蟹上屉蒸熟,摆开钳子剪子姜醋老酒,场面十分威武雄壮。母亲只剩一颗牙,任你何等美味都难于上口,我于是把蟹肉用筷子统统挑出,
泡在姜醋里让她抿着吃。大闸蟹的蟹黄最软也最好吃,每打开一只蟹,我们都争着把蟹黄夹出留给母亲。母亲一直微笑着,吃得很高兴。(但只有我知道,她高兴的其实是孩子们又一次来到她身边。)
席尽人散,我和母亲各自入室就寝。母亲通常入睡前要喝一杯开水,今天没有,不知为何。
半夜,忽听老母点灯起身,进厨房摸灶弄碗的。开始没在意,转念一想要是她触了电或被开水烫着该如何是好,于是也起身去看个究竟。
老母亲在桌边端坐,用干瘪的嘴唇抿着在吃什么东西。我真奇怪,今天这么一顿大餐她怎会没吃饱呢?问她吃的啥,也不跟我说话,指指旁边放着的一只锅,锅里有点水,还有一滩黄乎乎的东西,好像是蟹黄。
蟹黄?姐姐不是早就把一切都打扫了吗?哪里冒出来的?母亲抿完了那口,告诉我,今天儿子用筷子挑给她的蟹黄里有一些粗硬的颗粒她咽不下去,但知道蟹黄是好东西,她舍不得吐掉,特别不愿当着千里送蟹的儿子的面吐掉,
从晚饭时就一直把这些硬硬的颗粒含在嘴里,晚上等儿子睡着了再起身吐出,用锅加水煮软了吃下去。
我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