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英为我们做晚饭。巨大的平底锅中,一磅多一只的龙虾有三只,被香油和调料焗得像大年三十的红灯笼。越英的脸上却没有那样喜庆的颜色,她踌蹴不安地喃喃着,“不必,不必,不,不,. . .”她这是在回答我的请求。
我打听到越英写得一手好文章,尝试着请她拿几篇来读读。她的态度谦和得有点不像北大才女的气场。
中秋月圆之时,越英发了这篇文章给我。省慎内涵的丝丝细语,玲珑生动的观察领悟,不光是为满足我的心愿,也是对佳节的祝福。我想,是不是有朋友也有这种感受呢?(怡光)
小时候,家住在北京王府井大街的一条深深的胡同里。小三合院,门朝东开,门外一棵俩人合抱的百年老槐树,西房后隔壁院的一棵臭椿树遮满半个小院,院的南面是前院高大正北房的后墙。夏天坐在自家的房檐下,
看见的天是蓝蓝的,看见的日头是金灿灿的站在树尖上,又耀眼灼人地从东南房角升上高高的南天,火辣辣缓慢地走向西边,隐落在西北角的树后。冬天,太阳露出头沿着南墙懒懒地滑过,记忆中的月亮只有夜幕降下才看到,
黄黄亮亮的高挂在东南角的天上。似乎日月东升西落,轮回穿梭,永不照面。
加拿大地处高纬度,平坦辽阔,地广人稀,且注重环保。只要晴天气候,就是万里蓝天阳光灿烂,或纤云不染,或薄云淡淡,如纱如绸;或白云朵朵,如棉如浪,如峰如兽。尤其是入秋伊始,几场大雨过后,暑热褪去,
秋高气爽,天空瓦蓝如洗,清明绝尘。就象少年时,躺在北京什刹海或工体游泳场的水泥地上看到的蓝天一样。夜晚,或繁星满天,银河梦幻遥远;或皓月当空,天籁神秘深邃。初到加拿大时,曾对着皎皎明月,
赞叹不已,也曾对着一地青光想家。果真西方的月亮比中国的月亮大又亮吗?久而久之,习以为常。直到有一天,看到日月辉映。
那是初秋的傍晚,一场暴雨洗刷了城市,雨过天晴,气新风轻,蔚蓝的天上飘游着几团白云。我们行驶在一条弯曲的公路上,当车拐向西北,夕阳正落在林子边。收敛起炎炎面孔,落日温柔慈祥地映红了半个天。
从茂绿的树林边向上,天由红到粉,由淡白到浅蓝再到湛蓝,如无边的均匀柔和, 干净纯美的调色板。云团镶着金边银边,层次分明,生动多姿。一道彩虹从林边高高地抛出弧形,飞跨天空,赤橙黄绿青蓝紫,仿佛在祝福苍生。
心融化在晚霞中。
我们忽然想起忘记办件事,调头往回开。就在车刚转向东时,一轮满月赫然悬挂在不远正前方的林边上。从没见过这么圆这么大的月亮,好像抡圆胳膊在空中也画不出它的大小。也从未感觉月亮离我们这么近,就在额顶,
一抬眼看得这么真切。那月亮淡淡的白而透明,薄如蝉翼,冰清玉洁,巍巍广寒宫清晰可及。随着车子前行,如幻虚仙境的月亮仿佛飘飘乎,却又带着神秘威严的大能向你无声地俯压过来。失语望着大如巨车轮,
美仑美幻的月亮,一种难以名状的敬畏由心底弥漫到全身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感到人渺小到尘埃,仿佛身体没有了重量,魂魄游出体外,悠悠地飘向月亮,又象月亮把我不可抗拒却又轻轻地吸上天去。车很快拐向北,
我回过神,一个词跳出来:日月同辉。
日月同辉,那正是伏羲发明的阴阳八卦太极图卯酉时的壮观天象。卯时酉时,阴鱼阳鱼的眼在同一直线上,少阴少阳,阴中有阳,阳中见阴。酉时下午五至七时。从夏季至早秋,傍晚天还是亮的,太阳迟迟没有落山,
月亮已在东方升起。阴历十五前后赶上天好,就有幸看到冰轮满月东天挂,殷红斜阳西山照。日月乾坤,同在苍穹,东西相遥,相辉相映。完美简洁直观又博大精深的阴阳八卦太极图涵括了昼夜四季,天地阴阳动静的万千变化,
日月同辉是那万千气象中瑰丽壮观,动人心魄的一幕。神奇的造物主,大智的伏羲皇。美哉!善哉!
世事沧桑,日月却亘古不变。虽然在北京的小院只看到一小块天,见不到夕阳映素月,可在长城芦沟桥,在塞外草原,在广袤的东北,在古老的黄土高原,在天涯海角,那里的辽阔天空一定能看到日月同辉。那个傍晚,
心飞到长河孤烟的阳关大漠,飞上一览万倾碧波的岳阳楼,飞落在滟滟随波千万里的春江畔,飞绕在静谧优雅的未名博雅身边,飞回那已不复存在却梦绕魂牵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