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972年高中毕业,直接被贵州省客车装配厂招工,在厂化验室当学徒工。化验室是单独的一座二层楼的红砖房,楼上是理化检验室,楼下除了一间办公室外,其余几间是物理检验室,化验室公六个人,化验室主任由设备科副科长钟老师兼任,两个女老师,一个姓犹一个姓段,都是搞化学检验的。有三个学徒工,两男生一女生,谭斯琪(外号阿正)和我搞物理检验,吴萍跟两个女老师学化验,阿正和吴萍比我早一年进厂。一楼化验室办公室靠窗户安放两张办公桌,是两个老师的,靠墙壁一边放有一个木质长沙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是谁从客车总装车间拿来一个客车后座位的坐垫,坐垫外面包着一层红色的人造革,里面的海绵很软,坐在上面很舒服。我和吴萍没有办公桌,房间里面也摆不下,我们的办公室是两张放置仪器的小架子。阿正的办公室在隔壁的金相分析室,房间被隔成两间,里面一间是洗金相照片的暗室,金相显微镜也安放在暗室。外面一间放的是阿正的办公桌,桌上有个雕刻有龙的砚台和放有毛笔的笔架,没有检验样品的时候,阿正就练毛笔字,因为他要追的女生毛笔字写得好。楼下的另外几间房屋安装物理实验用的抗弯抗拉仪,硬度测试仪等。钟老师的办公室在厂办公大楼,他很少到化验室来。我和吴萍都爱看书,没有样品检验就在办公室里看书。中学毕业的她好多书上的字认不到,换成其他人晃一眼就放过了,上下文连起来懂啥意思就行,但吴萍遇到生僻的字会拿起放在办公桌上的那一大本新华词典查半天。

我属于积极要求进步的青年,进厂不久就被选为科室团支部书记,厂团委书记是周怡光。化验室的物理检验的样品不多,工作很轻松,于是我经常被周怡光叫去跟他做一些厂团委的事情,那时候全国上下开展批林批孔的运动,作为政治任务各单位都要张贴批林批孔的文章,周怡光和我干得最多的是定期张贴批林批孔的大字报专栏。

周怡光比我先进客车装配厂,他比我大几岁,都是贵阳一中的校友,他是老三届,我是文革后贵阳一中的第一届高中生。后来周怡光入了党,被选送到贵州工学院读工农兵大学,毕业回厂继续在厂宣传科搞宣传,并担任厂团委书记,周怡光去读研究生后,周怡光考上研究生之后,我被调到厂团委任副书记(以工代干),干那些周怡光玩丢的了政治活路。后来周怡光考上同济大学的硕士研究生,在同济大学拿到建筑专业的硕士,有选择到美国深造,继续攻读博士,最后拿到了美国绿卡。

周怡光在客车装配厂工作的期间,他的一个挚友施远麟经常来厂里找他,施远麟是贵州省商业专科学校的老师,渐渐地我和施远麟熟悉起来。但是,我和施远麟在一起总有一种被压抑的感觉,我没有他高,他有一米八五的样子。我没有他肌肉发达,他正三角体型,四肢的肌肉成块状,展示出男人的的健美,有一种用不完的力量。在厂上班都是穿工作服,由于我在的化验室工作服是白大褂,离开化验室就得脱下来,我经常穿的是我母亲手工缝制的灰色咔叽布的中山装。而施远麟每次来找周怡光,穿着很整洁时尚,那厚实的肩膀,把上衣撑得满满的。好在他有张憨厚的脸,和带有磁性的说话声音,让我感到他具有亲活力。

我见过吴萍的父亲一次,有一天我骑单车上班的路上,我一眼就看到吴萍坐在一个男子的单车后座上,两手搂抱着骑车男人的腰,头贴着男人的后背上,她梳的那根独辫子在她背上飘来飘去。我想起经常坐在我单车后座的任建西,那些年极左的思潮笼罩国有企业,要求各团支部组织团员学习马列著作,还不能占用上班时间,规定下来班以后再学。学完以后我经常送任建西回家,任建西是我高中的同学,我们一起进厂,她是技术科的描图员。任建西的父亲是电力系统的高层领导,至少是局长级别的。文化大革命被搞到贵阳电厂。电厂在太慈桥距离客车装配厂不远。任建西在我的后座上也是像吴萍这样侧坐,但她从来没有搂过我的腰,偶尔单车遇到点小坑坑颠簸一下,她才会一把抓一下我的衣服。但是,我和任建西很谈得来,那段时间我越来越发现任建属于知识女性,她懂的东西比我多,而且她是那么的少女味十足。我爱上她了。正当我恋爱火种开始燃起火苗的时候,厂里的一个工农兵大学毕业生武黔英先登了,武黔英和我、周怡光、沙克、小郭玩得好,他亲口给我们几个讲,他一定要把任建西追到手。唉,我那一点儿恋爱的萌芽就这样被掐断。

我一直跟在吴萍坐的单车后面,不敢超过,到了厂门口,吴萍轻盈的跳下单车,骑车的男子也停下车。吴萍转头看到了我,给骑车的男人说,爸爸这是我化验室的师兄,我急忙喊叔叔。我推着单车和吴萍并肩走向化验室。我问吴萍,你爸爸这么高,你的个子怎么不像他。吴萍说,我的个子也不算矮呀,我比我妈都高。我转头看向她,真的不算矮,她的头超过了我肩膀,我发现她瓜子脸上的那双眼睛好像在闪闪发光。

自那天以后我动了追吴萍的心思。我买了一本四角号码的字典送给她,我说这个查字比你那本新华字典快多了。只要背的查字口诀马上就能知道要查的字的号码,直接就能找到。我把我坐的椅子拉过去,挨她近点,详细给他讲解四角号码查字法:“横1、垂2、3点捺、叉4、播5、方框6、7角、八8、9是小、点下有横算0头”,我找了些字示范查给她看,她不停的闪动着那双大眼睛,听我讲。然后我叫她自己选一个字试试,她从抽屉了拿出一张纸和笔,在纸上写了一个高字,嘴里念着点下有横算0头,在高字上的上面的两个角,一个标上一个0,垂2,她在高字下面的两个字的角上分别标上一个0,0022,她很快找到了,我真的没有想到她悟性会这么高。

哎呀,真快。吴萍兴奋的叫了一声,把搭拉在胸前那根独辫子往后背一甩,从座椅上跳起来。她笑的样子真好看,露出的牙齿不仅排列整齐而且白得像珍珠,我欣赏着,那天我第一次闻到她散发出的的体香。

一天中午我拿起饭盒正要去食堂打饭,她叫住我说,别去了,我带得有饭和菜,我一个人吃不完,我们一起吃。她边说边从一个提包里取出两个铝饭盒,一个饭盒装的是糟辣椒带鱼,另一个饭盒装的是青菜和米饭。我说,你带的饭怕不够我们两人吃,我饭量大,我去食堂再打点饭来。她说,好的,你快去快回,我先开电炉热起。

我有点激动,怎么四角号码字典产生效果了。我打了三两米饭,三步并两步的往回跑,一进办公室一股糟辣椒带鱼的香味扑鼻而来。那顿饭吃得我好舒服,好开心。她看我吃得香,就不停的往我饭盒里夹带鱼。一边夹一边问,好吃不?我说,很好吃。好,改天我再叫我妈做。吴萍吃了点饭和青菜,然后,就一直的看我吃,那双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带鱼和米饭全被我吞下,剩下的是一堆留在废报纸上的鱼刺。吴萍对我说,老滕(其实那时候的我一点也不老,但人们都叫我老滕,应该就是我的绰号)我有件事情请你帮忙。我说,什么事,你说只要我能办的。她的脸一下子红起来,又不说了。我说,你说呀,帮你什么?她的声音变得很小说,你能不能帮我问一下周怡光,经常来找他的那个高个子有没有女朋友?

我问,你说的是施远麟?

她说,我不晓得她的名字。

咋个?我惊讶的看着她说,你想和他谈恋爱?那分钟我五味杂陈。

我提醒她说,你学徒期都还没有满,厂里不是有规定学徒期间不许谈恋爱的。

她说,还有二个月我就学徒期就满了,我比你早参加工作你是知道的。她的脸更红了,红到了耳朵根。她站起来卷起报纸上的带鱼刺,走向门口丢垃圾。我也起来把几个空空的饭盒重叠起来走向办公室的洗手池。吴萍丢了鱼刺跟了过来,说,我来洗吧,我妈说,男人洗碗倾家荡产。我急忙把饭盒放进洗手池,说,好,正好中午我有点事要出去一下。

我走出了化验室,心里七上八下的,哪有什么事办,是鬼扯筋,我去哪?我也不知道。我神头神脑的朝厂后面的兰草坝走去,那里有一大片柏树林,是厂里的年轻人谈恋爱的好去处。我一路走一路都在想,我咋这么倒霉,对任建西刚有点爱恋的感觉就被武黔英捷足先登,这次已经拉开追吴萍的架势,结果又出来个施远麟。不行,这次我要和施远麟竞争,反正施远麟不同武黔英,他不像武黔英天天在厂里。刚下了决心,又想,我可能还是竞争不过施远麟的,他比我高,比我帅,穿的比我好,比我有钱。我呢,21块钱的学徒工工资,每月我留下买饭票的钱,全部交给我妈。不行,我下个月不交钱给妈妈了,去买件新衣服,去理个发做个头饰,至少我比施远麟年轻点,我是有优势的。突然,我想到一个问题,追吴萍和追任建西不一样,是武黔英发誓追任建西,但任建西喜不喜欢武黔英谁也不知道。而这回是吴萍喜欢施远麟,施远麟不知道,施远麟就算见过吴萍,也不一定就喜欢她,所以根本不存在我和施远麟竞争的问题,施远麟和我不是情敌关系。这时候我想起了我学的哲学知识,内因和外因的辩证关系,外因只是条件,内因才是起决定作用的,吴萍喜欢的是施远麟,而不是我。就算我再送她比四角号码字典更贵重的东西也只是外因,她也不会认为是我想追她。算了,算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上班的电笛声响起,我如梦初醒。加快了回化验室的脚步。

我没有问过周怡光施兄有没有女朋友,也没有告诉周怡光吴萍喜欢施远麟。常言说,拿人东西手软,吃人东西嘴软。我不守信用,明明答应吴萍只要我能帮忙的,一句询问周怡光的话,举手之劳都谈不上。我当了一次小人,分明是那种我得不到,也不让他人得到小人心。这样的不诚信、嫉妒心、小人心是多么的可悲、可怕。万幸的在我的后来的旅途中这种卑劣的行为再也没有出现过。有点让我感到欣慰的是,吴萍没有问过我打听的结果。我们一如既往,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时她还会因为标错了汉字的四角的编码,字典上查不到而过来问我。只是我再也没有吃到她母亲做的糟辣椒带鱼。

武黔英也没有把任建西追到手,当然,不是武黔英追的不努力,只因任建西父亲重新被重用,调往四川绵阳电力部门任高层领导。为此,武黔英比我惨,一段时间常常梦到任建西,惊醒后久久不能入睡。至于,武黔英是否已经向任建西表白不得而知,据我所知任建西离开客车装配厂时候,走得很从容,也很平静。施远麟后来去了美国,施远麟自始至终不知道吴萍很喜欢他。

一天上午刚上班,吴萍的妈妈就来到化验室给吴萍请假,她给化验室的两位老师说,吴萍脚疼不能来上班,需要请几天假。两位老师说,可以,正好这段时间铸造车间检修炉子,送检的样品也不多,让她好好休息。其实你打个电话就行,还让你亲自跑一趟。吴萍妈妈说,吴萍说学徒期要到了,请假怕影响转正。两个老师说,怎么会。我看着吴萍妈妈走出办公室的背影,她确实没有吴萍高,但她身材很匀称,走起路来全身都在扭动,头饰也不错,是那种大波浪的烫发。 段老师说了一句,吴萍妈妈真年轻,和吴萍站在一起该像似两姊妹。犹老师说,肯定结婚早,不是说早结婚、早生子、早享福吗。

记不清过了多少天,吴萍终于来上班了,我第一眼看到她,觉得瘦了许多,而且脸色卡白,很疲惫的样子。到了上午下班,两个老师回家吃饭,我拿起饭盒也准备去食堂。我对吴萍说,你脚不方便,拿你的饭盒给我,我帮你打点来。吴萍说,我没胃口,也不饿,这样好了,你帮我带个馒头就行。我打起饭和馒头回到办公室,我关心的问她,吴萍你的脚到底伤到哪里了?吴萍坐在椅子上,先是用左脚踩住右脚鞋子的后跟,脱掉鞋子,然后又用右脚踩住左脚的鞋后跟脱掉另一只鞋。她说,你看受伤的就是两只脚后跟。我弯腰看向脚后跟,两只脚后跟同样位置贴着张一支蒿伤湿祛痛膏,看不出什么伤。我说,这不已经看不出伤了,应该好了吧?如果好了我劝你就不要再贴膏药了,贴久了会伤皮肤的。吴萍说,我也知道会皮肤过敏,但不贴不行,只要是脚指头一动会扯到后跟疼。她微微动了一下脚趾。我的目光从脚后跟滑向脚指头。哇,这双脚太美妙了,白得就像从来没有晒过太阳,不大不小,肉感很强,五个脚指头呈笔直状,从大指姆到小指母一个紧挨着一个,一个比一个短点,整齐排列。我从来没有注意过少女的脚,我俯瞰着,欣赏着,这简直就是人间尤物。回想起来我真的难以描述当时我受到的视角冲击。这样说吧,现如今自媒体上偶尔会刷到新郎接亲的视频,新娘穿着红艳艳的结婚服,光脚丫坐在床上,等新郎给她穿鞋,闺蜜、伴娘们会把新娘的鞋藏起来,起哄着要求新郎必须亲吻新娘的脚丫,才拿出鞋让他给新娘穿上。还有一种,闺蜜、伴娘们在一旁向这对鸳鸯投去羡慕的目光,没有把新娘的鞋藏起来,没有起哄,然而新郎握住新娘脚环的那一刻,情不自禁地把新娘的脚丫轻轻的送到自己嘴边深深地,久久地吻着。我想那时的吴萍如果成为我新娘,我给她穿鞋的情形肯定是后者。

我突然感到我裤子你的那东西勃起,不像晚上有时候醒来会高高的直起,但那是在被窝里,空间大,现在是在我裤裆里,胀鼓鼓的顶着,我两只耳朵也在发烫,我下意识的告诫自己,必须收起我那贪婪的两眼,我直起腰来转头快步向厕所走去,想撒尿来消除这种难受的肿胀,我是弯着腰走出办公室的。公共厕所距离化验室没几步,男厕所有两个进口,一个是朝化验室这边,一个是朝单身宿舍那边,没有装门,只是砌墙了L性齐腰的墙。有个小便池,大便的蹲位是在一条笔直沟上砌了一个个隔墙。我站在蹲位上,却尿不出尿来。这时候从单身宿舍那个进口进来了一位,我急忙解开皮带蹲下,一副解大手的样子。我开始平静了许多,突然间意识到,吴萍喜欢的是施远麟,不是我。我这不是自作多情吗?天涯何处无芳草!我开始尿尿。

我回到办公室,吴萍已经睡在木沙发的长海绵坐垫上,她头朝墙壁,身上盖着她的白大褂,一只脚丫暴露在白大褂外,另一只卷缩在白大褂里面。我看到了裸露在外的那只脚丫,脚底板中间月有点弓状, 整个脚底板是粉红色的,这粉红色在人体的其它地方是找不到的,五个脚指头从大到小、整齐排列,也是粉红的,犹如一颗颗宝珠,啊,真美。但是,不像刚才,此时我很冷静,就像一个外科医生在刚刚在给她换了两贴一支蒿伤湿祛痛膏坐在椅子上休息。我感觉浑身酥软,困意来袭,我趴在办公桌上睡了个午觉。

有好长得到一段时间我几乎有了点恋脚癖,走在大街上喜欢观察那些穿各式各样塑料凉鞋女子的脚,想找到能够对标吴萍的那款美脚丫,以此证明天涯何处无芳草,可惜没有找到。但是,我发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但凡女生脚好看点的,脸盘子也一定好看。

不久传出了吴萍结婚的消息,她没有办酒席,就连们化验室两位老师和我一样,也是听到厂里的传言才知道的。然而,当我得知对方是位解放军军官,我心头一颤,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又一个嫁给了军官,越想越后怕……

客车装配厂一车间的陈丽梅嫁给了军官,陈丽梅个子不高,皮肤很好,有句话叫一白遮三丑,陈丽梅可不丑,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特别的电人,如果你的眼神和它碰到,你百分百以为是陈丽梅在给你送秋波。一天,厂里突然来了一位挎着五四式手枪的军人,一身军装约显肥大,右嘴角留有一道像是刀疤的痕迹,个子不高,两手背在后面,走路就像领导在度方步,不快不慢。那天他在厂里整整转悠了一整天,走遍了厂里的四个车间,包括办公楼,科室。没人问他要找谁,他也没有向任何人打听他要找谁,直到下班他到总装车间叫上陈丽梅上了停在办公楼前的吉普车。第二天厂里就传开了说,昨天那个来厂里的军人在和陈丽梅谈恋爱,是驻守劳改局沙子农场(监狱)的武警,是个排长,脾气毛得很,亡命的很,说是有一次沙子农场犯人在放风时候互殴引起骚乱,劳改干警没法处置,是他端起一挺机关枪,朝天上哒——哒——哒的就是几梭子,犯人立马安静。过后他被提拔为排长。又说昨天来厂里他扬言,有哪个敢追我家陈丽梅的,不怕挨枪子的就给我等到。哇,排长是来宣誓主权的。自那一天起再也没有人敢接收陈丽梅的秋波。过了一阵子我发现陈丽梅背着一个幼儿下交通车,要先把孩子送去厂门外的厂保幼园后,才去车间上班。我想到,吴萍的嫁的军官肯定也有五四式手枪的,我每天和吴萍在一个办公室,是那样的近距离,她在我面前是那样的自然没有戒心,有那么多的机会,我有过难以自控的性冲动,要是有一天我们摩擦出点火花,我可是惹火烧身,真的太可怕了。

1985年我从厂组织科副科长位置,调到省司法厅政治处,后来当了政治处副处长。好多年过去我都没有见到吴萍,听说吴萍也调出客车装配厂,到云岩区分局成为一名女警察。直到有一天,原来省第一监狱的副监狱长杨亚雄打我的电话,叫我过去吃饭。我说,你又在拎人吃饭了。通常请人吃饭应该提前预约,是对人的基本尊重,到饭点甚至在酒桌上才叫人去吃饭的,这叫拎人吃饭,对人少有尊重。不过亚雄也有例外,他调到市公安局担任刑警大队副大队长,有几次临时约我吃饭,是有人请他介绍律师,但有时候他也会叫我去吃饭是要我买单。

我对亚雄说,我已经在回家的路上,我给老婆说我回家吃饭的,又不回去,难得解释。杨亚雄说,这有什么难得解释的,你就说和我喝酒,她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经常喝酒的。我说算了,昨天我有个应酬喝了不少,酒精还没有散完,真的不想喝。

亚雄又说,我叫你的师妹给你讲。

电话里传出了吴萍的声音,师兄,好久不见,杨哥想找你喝酒,我也想见你呢。

久违了吴萍,那张瓜子脸大眼睛又出现在我眼前,我说,你怎么也在,好我马上来。

等我赶到都已经开始上菜了,是一家贵阳有名的私房菜馆,一大桌人我只认识杨亚雄和吴萍。亚雄给桌上的人介绍,这是原来司法厅政治处滕处长。

我说,滕处长已经是时过境迁,现在是滕律师。

是的,不仅是亚雄,我在好些个场合,认识我的人向不认识我的人介绍我时通常是和亚雄一样,这就是官场圈子里的官本位吧。但在普通人眼里律师比处长更容易接近。

吴萍也介绍道,这是我的师兄,在客车装配厂我们在一个化验室当学徒。

我说,论年龄我是师兄,论学徒早晚吴萍是我师姐。

这时候,有一个女的叫我,滕律师我见过你,你忘了……有个男的也说,滕律师旁听过你的开庭,那个独山非法倒卖烟叶的案子使我们侦办的。我知道这桌饭局不止吴萍和亚雄两个是公安,只不过都没穿警服。

哦,是的,是的。我寒暄着。在一个空位上坐下。

吴萍从亚雄旁边的位置起身,走过来对我旁边的一个年轻女子说,我们两个换个位置,我和师兄坐。我发现亚雄马上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吴萍那天穿的是一件素色小花的连衣裙。裙领较低,胸前一大个翡翠吊坠十分抢眼,不晓得是不是戴了高级乳罩的原因,显得特别的丰满。

几轮举杯之后,亚雄拿着一杯酒和一个酒盅走到吴萍面前说,不和我坐,和师兄坐,害得我要走过来敬我的梦中情人。我说,亚雄你胆子够大的,敢说军官夫人是你的梦中情人,不怕构成破坏军婚罪?

杨雄说,什么军婚,人家是在人大当官,和我熟得很。

说实在的,我至今没有见过吴萍的丈夫,只知道是个军官,年龄比吴萍大。

吴萍举起拿起酒杯说,杨哥,该是我敬你,干了。

都说酒公安,花法院,不三不四检察院。我真没想到吴萍如此酒量,如此豪爽、

亚雄对吴萍说,我看你只顾和你师兄窃窃私语,你应该敬你师兄的酒啊。

吴萍说,我们已经互敬了,我们有没有私语什么,是在讲一些当年客车装配厂的事情。

过去的有什么好讲的?杨雄说。

你是不知道,当年师兄对我好得很,教我查四角号码,我们有好多事情要讲呢。

我也没想到一本四角号码字典确实给吴萍留下了印象。

亚雄给自己的酒杯加满,又把我的酒杯加满对我说,咱们两条蛇干一杯。

我们都是1953年的属蛇,我比他大几个月。

那顿饭是什么主题,谁请的客,我一概不知,酒倒是喝了好几瓶,也没有叫我买单。那顿饭我没有吃出点私房菜的味道,一门子和吴萍讲话,酒喝。回到家什么也做不成,倒头睡了。

第二天醒来我还在想昨天和吴萍的相见,她至今都不知道我曾经起心动念的想拥有她,她是我的初恋吗?不是的,恋爱是双方的,是青春激情的喷发,是灵魂与肉体的交织,我们都没有。那恋爱是什么?是韭菜,在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想收获爱情得看谁的镰刀锋利。不是吗?男人无论你怎么呵护心仪的女人,就像把韭菜精心培育成韭菜的上品——韭黄,你没有锋利的镰刀,也是别人的菜,你只能闻到点飘香。不过那令人陶醉的香味让人难以忘怀,回味无穷,你会觉得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我一下子想到了施远麟,我得谢谢他,没有他的出现,就不会有昨天和吴萍的相见如宾,一起回忆那段青春时光。

(2025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