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兄是省商业专科学校的老师,我认识施兄的时候我在客车装配厂当工人,后来施兄去了美国,我做起了律师。一天施兄突然出现在我的办公室。
“啊,施兄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从美国回来的?”我急忙去给他倒茶。
施兄说“不要倒水了,我马上就要走,过几天就要回美国,有好多的事情要办。”
“我们这么久没见了,你坐一下给我讲讲美国的情况。”我给他倒上一杯茶说,“这是我们劳改局羊艾农场今年的新茶羊艾毛峰。”
师兄接过茶说,“羊艾毛峰我喝过,是好茶味道不亚于都匀毛尖。”
我说,“要不要带点去美国?这茶外面不好买,我能在劳改局农工商公司买到,你是不知道,原先我在司法厅政治处,每年送来试品尝的茶叶喝都喝不完,现在干律师了就得自己买了,我给你泡的就是我买的。”
“不用带,美国超市什么都有卖,还比国内便宜。”师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今天我找你,是想清你帮忙办理离婚的事情,要快,想在我回美国前拿到判决书,我过几天就要回美国,离婚在美国不是不可以办,但在美国不仅请律师费用高,程序还特别复杂。”
我没有见过施兄的老婆,只知道和施兄一起去了美国。我给施兄解释,国内法院判离婚是很严格的,必须有证据证明感情破裂,另外你想几天拿到判决书恐怕不行,法院要走程序没这么快的。你们是为什么要离婚?师兄给我讲述了闹离婚的起因,这次回来,有一天到了他妹妹家,他老婆看到妹妹家房子装修漂亮,家具全都是新的。回到家就和他闹起来,说他在美国一天到晚在外打工,回家却说挣不到钱,原来你把钱拿回国内给了他家的人。我问施兄妹妹、妹夫在哪里上班,施兄告诉我妹妹在燃气公司,妹夫在电力部门。我说都是好单位,应该是拿绩效工资的,如果有个一官半职每月收入很可观,花点钱装修房子算什么。施兄说,我给她说了的,我妹妹两口子都是处级干部,她听不进去,硬说是我给他们的钱,非要和我离婚。我说,你还是应该好好给她解释一下,施兄说,没有用,不管我怎么解释她都不信。
我说,你老婆太不了解这些年国内的发展变化了,国内现在太好找钱,就拿商专来说,刘萍你应该认识,她和我们所的律师结婚,我听这位律师经常抱怨说,他没有他老婆挣钱多,老婆是教什么市场营销的,到处去办培训班,讲市场营销、市场策划什么的,不用备课,一个稿子到处讲。其实这几年当老师的搞到事了,别说是商专的老师,就是中学教师,办各种补习班收钱,我曾经问过我高中同学,他们在贵阳一中当老师每学期补课能挣多少钱,她告诉我,她属于比较懒的那种,只在家里给几个熟人介绍来的孩子辅导一下,那些挣得多的说出老吓人一跳,每学期挣的钱捆起来能砸死人的。我给施兄讲,你在美国挣钱少干脆回来,你英语又好,办个英语培训班一定能挣钱。施兄告诉我回来是不现实的,在美国只要努力一定会好起来。
我们的话题有拉回到离婚问题,我对他说,尽管我们是多年的朋友,但我现是律师,你要我办案要讲老实话。你和李老婆都是高文化,不会因为你说的这些就要离婚,你或者她是不是有外遇?如果有一定要给我讲清楚,否则到了法庭上再讲到会很被动的。施兄说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老婆有这方面的问题,我也没有。我提醒施兄说,你身边有没有哪个女生在暗恋你,你老婆发现也会容不下的。施兄说,没有,这次回国在深圳我的一个女同学请我吃饭,我是和老婆一起去的,不会引起误会。我问,这位女同学结婚没有,施兄说还没有呢。我笑着说,你看,她是不是在等你哟?施兄说,不可能,不可能。
我给施兄说,我还真没有办过离婚代理。至于,你要求快判的问题我只有去给法院咨询一下,能不能行没有把握。我拿出工作笔记本,记录了他两口子个人的基本信息。问他怎么联系?他告诉我这次回来住在他商专的老房子里,老房子没有安装电话,他说明天来律所听我询问法院的回复。
施兄走后我放下其他工作,急忙起草一份离婚的民事起诉书,打印了三份跑去市中级法院,找民事审判庭的牛庭长。牛庭长是我侄儿的工农兵大学哲学系的同学,我侄儿子是辈分小,其实年龄只比我小两岁,我这个侄儿传承山东人的特质仗义,好交朋友,加上那些年他在中医学院负责管第三产业,搞市场经济的,应酬多,经常有饭局,他经常邀约他大学的同学一起喝酒,有时候我也参加,所以,他的同学跟着他叫我幺叔。他们这个哲学班可真是人才辈出,当时有当上副市长的,有当省纪委书记秘书的,有在市中院当副院长的,牛庭长和我侄儿算职务最低的科级干部。
我拿民事起诉书给牛庭长看,说主要是想尽快拿到判决,过几天原告要回美国。牛庭长说,离婚理由是感情破裂,什么原因?我说,应该是性格不合吧?我没有说施兄给我讲的离婚原因。牛庭长说,性格不合怎么影响感情破裂?没有说清楚。我急忙补充说,双方都认为彼此性格不合,这一点没有异议。牛庭长说,那好办了,开庭查明要是都认为性格不合不能维系婚姻关系,就搞一个调解离婚,这样就会快些。如果走判决程序不会快到哪点去。我说,可以呀,法院出具调解书和判决书同等效力。牛庭长把起诉书还给我说,要原告签字加盖摁手印,再拿来给我,我尽快走程序安排开庭。
第二天上班时间我刚到办公室,施兄就来了,问我法院那边的情况。我说已经协调好,尽快安排开庭,双方对离婚,财产分割等没有异议法院下调解书。这样可能在你回美国前拿到法律文书。我拿出民事起诉书叫施兄签字摁手印。施兄说,好久开庭?我说,等我马上打电话,牛庭长在电话里说,正好明天上午我们庭几个法官都没有安排开庭,你喊他们两口子9点钟到法院,我安排法官给他们开庭搞个调解。我连忙道谢。放下电话我告诉施兄,明天我在中院门口等他们,我问一定要叫老婆一起来,离婚案当事人必须到场。施兄说没问题我们住在一起的,一起来就是。
第二天我西装革履,黑色公文包里装着施兄的离婚诉状,我早早来到市中院,市中院一进大门不到十米再上十多级是试梯就是法庭。我站在法庭门口,快九点钟了施兄终于出现在法院大门口,他也看到法庭门口的我,他三步并两步的跑上来,“不好意思,起晚了。” 。“你老婆呢?”我问。“不离了,我们讲好了。”施兄那张自我认识他就时时挂着的憨厚笑脸又再现了。我看着他,还没等我说话,施兄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枣红色带白点点小花的领带和一支口红,递给我说,“这条领带送给你,你穿西装很有律师风度,这支口红给你夫人。”我接过领带和口红放进我的黑色文件包。我说,“有什么风度,我是溜溜肩,穿西装全靠托肩撑起,不像你人高膀子厚撑得起,平常我都不穿,开庭才穿。”施兄说,“在美国也是正式场合才穿。”我说,“好了,就这样,我得赶快上去给牛庭长说一声,他还等开庭呢。”施兄说,“那下次回国再聚。”他下石梯也是跳起跳起下的。
牛庭长听我说师兄讲好了又不离了后,对我说,又保住的一份姻缘,好事情。我说,真的搞不懂,昨天还在态度坚决,一夜就变。牛庭长说,我们见得多了,要不怎么会说夫妻没有隔夜仇?我说,要离婚不也是一觉醒来吗?牛庭长说,那是冲动,其实结婚是冲动,离婚也是冲动。你看婚字,一个女字加一个昏字,人是昏头昏脑结婚,昏头昏脑离婚。能过下去的就是千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缘分。所以我办婚姻案件本着一个理念就是尽量调和。
离开牛庭长办公室,我一路在想,不得不佩服,牛庭长毕竟是学哲学的,要向他学到点。但是,施兄家两口子从要速办离婚,到不离,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老婆出身在革命干部家庭,也是很保守的,从来没有用化妆品,应该是三八节那天,她们单位女子和总公司的女子搞联欢,我提起公文包要上班去了,正在门口换鞋,她从卧室出来叫住我说,你看咋样?我回头看去他用施兄给的口红涂抹在嘴唇上,啊,红红口红突出了那张樱桃小嘴,可好看了,我不由自主的搂住她的脖子一口吻了上去。我连说,好看,真的好看。然后,继续换鞋。老婆说,你看你搞这些,去洗把脸再走,你嘴上都有口红了。我又得重新涂了。说着她走回卧室。
上班路上,我突然明白,施兄来法院的头天晚上应该是发生了夫妻甜蜜的一幕。是施兄看到穿了睡衣的妻子背影一下子抱住妻子,从耳根一直亲吻到嘴唇。还是施兄的妻子看到他发达的肌肉,厚实的肩膀,从后面搂住了施兄的腰,施兄反过身来,抱起妻子,两人一起跌倒在床上……我自认为是一种符合逻辑的猜想。算了不猜了,留给作家去发挥吧。但有一点我敢肯定的是,那天夜里,夫妻从拥抱到床上,再到两人仰面躺在床上,商量明天拿什么感谢我,施兄奉献出一条领带,老婆奉献一支口红。我的判断是有证据支撑的。施兄给我的领带我是很喜欢的,枣红色搭配白点点的小花,很典雅而不失庄重,只有一点我觉得有点不好,就是美国人太会节约,一条领带用了两种不同的面料,正面是光滑发亮的领带料子,但是领带的背面却是浅色的密度稀疏的布料,布料都说不上简直就是那种做口罩用的纱布,戴领带稍不注意会露出背面。但我还是廷喜欢,只要有人在我面前夸领带好看,我会告诉他这是我美国的朋友送我的,当年这种海外关系能拔高人的。一天我的助手说,老师你的领带粘到油了,要清洗一下。我说,不会吧。因为我知道没有戴着领带吃过饭。我扯下领带果不其然,一大块油渍。我明白了,这领带是施兄用起的。由此,那支口红也是施兄老婆用起的。我回到家给老婆说领带着油了,帮我洗洗。我没有给老婆讲我关于领带、口红用过的判断,因为老婆有点洁癖。那条领带不知老婆咋洗的,怎么熨都像不平整,可能是面料和背料是不同的材质,收缩系数不一样造成的吧,后来我就没有再戴,我领带越来越多,再后来开庭律师要穿专门的司法部规定的律师袍,我就不再穿西装了。我担任贵州著名商标神鹰西服公司的法律顾问,每年给我量身定做做一套西装,有的我一次都没有穿过全部压了箱底。
经历了施兄的不离婚案,对我的律师生涯影响是很大的。从此我发誓不代理任何离婚案,不论是男方还是女方找我,不论争议的财产有多大,律师费用有多高。因为一日夫妻百日恩的理念深入我心。我绝不做棒打鸳鸯的缺德事。但我提供咨询,细心听取婚变的原因,找到双方感情没有破裂的那一丝丝情感的东西,把它放大,提升。真的,通过我的劝说,消灭了好多的离婚冲动。我也有回报,那是熄灭冲动的夫妻携带着孩子请我吃大餐,看到其乐融融的家庭,吃着美食,喝着好酒,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我自己都觉得我不是律师成了心里咨询师,而且我也注意学习国学、道家、佛家、甚至基督教对夫妻、对爱的布施,将它应用到这类咨询之中。即便是对那些不忠的个体户老板。有一次,一个参与修建贵尊公路的老板急匆匆找我,说他的一个性伙伴,给他要伍万元,说是要回老家去开个店卖服装,老板说一来要钱有点多,二来害怕有诈,怕去了会着打。我问他喜欢这个姑娘不?怎么认识的?老板说,喜欢得很,这姑娘长得一副观音像,是有一天他开车在路上看到的,后来这姑娘上了郊区公共汽车,他就一直跟公共汽车到了花溪终点站下车。一直跟到她进了一个移动收费又买手机的店。他假装交话费和姑娘搭上的。后来经常约她去泡温泉、洗桑拿。但这姑娘县份上的那种,搞事的时候叫她上位让都不会。我说这种女的你害怕什么?老板说,她提出要想和我结婚。我肯定不会离婚,你晓得我老婆原来是电视台节目主持人,加上我有个乖儿子。我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相信这是你一辈子也忘不了的艳遇。老板说,那是,那是。我说,五万块钱对你是小儿科,应该给。我又问,她来你公司或住的地方找你闹过没有?老板说我住哪里他不知道,但公司地址她知道,但她从来没有到过我办公室。我说,那你怕什么?她对你是真感情。按我说你应该多给点。老板说,我也是真感情,真的舍不下她。好,我按你说的,给!后来老板到底给了好多钱我也没有问过。
《婚姻是什么》是契约。爱是什么?爱应该是当代伟大的作曲家、诗人、思想家、歌唱家——刀郎,那首《爱是你我》准确的诠释了人间的爱,让我们用心聆听,用心的去做,那么,世界将变得更加美好。
不离婚案之后,我没有再见到施兄,去年我加了我在美国的好友周怡光的微信,聊到施兄两口子在华盛顿,一算已到了从心所欲。不逾矩之年。
我在大洋彼岸祝福他们夫妻幸福,安康!
(2025年2月)